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﹝涉醫文學﹞

 

忘老喚回青春　東坡至愛地黃

 

近日聽到兩個講及老年人的字眼，一是北韓領袖金正恩回嘴，以dotard這個晦澀且侮辱性英文字眼，去罵美國總統特朗普「老糊塗」。另一個字，是近年倏然流行起來的「無齡感」，意謂上了年紀的人，「忘記年齡」，身心不受年齡所拘，保持年輕人般心境與活力，則歲月無從留下蒼桑痕迹，老了更不怕會糊塗。

 

聽到「無齡感」一詞，筆者馬上想起年逾百歲的國民黨元老陳立夫，他那句「忘老則老不至，好樂則樂常來」的養生雋語。

 

如何延緩衰老，外表容光煥發，歲月不留痕，命題充滿誘惑，且看唐代最懂養生之道的詩人白居易有何妙策，其詩作《自覺二首》開筆即提到，「前歲二毛生，今年一齒落」。（筆者注，二毛，指長出白髮。《左傳‧僖公二十二年》：「君子不重傷，不擒二毛」。」據曹魏末西晉初政治家兼學者杜預作注，「二毛，頭白有二色」，意即戰鬥中，不殺負了傷的敵人，也不俘虜頭髮斑白長者。

 

心情影響容貎與健康

 

言歸正傳，當白居易頭上長出了白髮，脫掉了一顆牙齒，老態乍現，何以老之將至，如何「逆轉肌齡」？他終於明白到箇中要訣──「始知年與貌，衰盛隨憂樂。畏老老轉迫，憂病病彌縛。不畏復不憂，是除老病藥」。」

 

意思說得很清楚，人的外表容顏、身體健康好壞，同心理情緒密切相關。尤其開始上年紀，愈怕老，老得愈快；愈愁病，病魔愈易纏身，只有不怕不愁，「忘卻年齡」，心無掛罣，不知老之將至，則自然而然可以延緩衰老，保住青春。

 

換言之，要青春常駐，不為歲月摧殘，心境轄達自然，比吃補品更有效。方法看似簡單，但做起來卻「知易行難」。因此，當青春漸逝，身體機能衰退，古人便退而求其次，以飲食得宜，或食療調補陰陽，來保持活力。

 

順帶一提，今人以身體質量指數(Body Mass Index‧BMI)來評估自己的健康狀況，但中國古代讀書人亦有其個人觀察指標。如透過排尿清濁通利來加以判斷。（清）俞樾記述（明）李日華在《六硯齋三筆》中，引述（宋）蘇東坡的觀察，「要長生，小便清；要長活，小便潔；要延年，清小便」；另一方面，對於踏入老年開始脫齒問題，（清）萬後賢的《貯香小品》有一固齒法，「每於小遺（即小便），閉口咬牙，永免齒疾，且年高齒不搖」。

 

按中醫理論，腎主調理人體水液代謝；也主骨，生髓。腎之精氣具促進機體生長發育的功能。由於「齒為骨之餘」，故此說亦有一定中醫學理據。然而，排尿時閉口咬牙，對固齒是否普遍有效，因這些個人體會缺乏量化的科學統計，故無法作出結論。

 

地黃滋陰養血

 

回頭看利用飲食優化健康，蘇東坡實在是大行家，他不僅熟悉醫道、懂得服氣，且對眾多中藥的性能十分了解，尤其推崇地黃，「藥之膏油者莫如地黃」。

 

按現代中醫藥辭典，地黃，為玄參科植物地黃Rehmannia glutinosa (Gaertn.) Libosch的根莖，經煎、曬等方法加工，稱為熟地黃，性溫，滋陰養血，生精補髓。未經煎曬加工，為生地黃，性涼，滋陰清熱，涼血止血。

 

蘇東坡「小圃五咏‧地黃」一詩，便詠述了踏入老年後服食地黃的感受。他在小圃中培植地黃，並把長出來的稚嫩根莖，以陳薪之火隔水煎煮的經過，「沉水得稚根，重湯（隔水煎煮）養陳薪；投以東阿（阿膠）清，和以北海（黃酒）醇；崖蜜（蜂蜜）助甘冷，山薑（白朮）發芳辛」，亦即把熟地黃、阿膠、黃酒、蜂蜜和白朮合組，煎製成抗衰老之藥食「地黃煎」。

 

他接著把服食後的成效咏說出來，「融為寒食餳，嚥作瑞露珍；丹田自宿火，渴肺還生津；願餉內熱子（內熱，體內陰陽失調，虛火上亢），一洗胸中塵。」東坡居士服後感覺良好，覺得生津潤肺，補血滋陰，使體內陰陽重新得到平衡，身心舒暢。

 

願易馬殘粟 救此苦饑腸

 

關於地黃，白居易亦有一首《採地黃者》五言律詩。這首詩並非歌頌地黃藥效，而是另有所感觸。

 

麥死春不雨，禾橫秋早霜；

歲晏無口食，田中埰地黃；

採之將何用？持以易餱糧；

淩晨荷鋤去，薄暮不盈筐；

攜來朱門家，賣與白面郎；

與君啖肥馬，可使照地光；

願易馬殘粟，救此苦饑腸。

 

詩中的辛酸悲苦

 

《採地黃者》咏說，今年春天乾旱，麥子枯死了；去年冬天，寒霜來得太早，損傷了麥苗的分蘖。歲晚家裏一點糧食都沒有，只好到野地去採挖地黃。挖來幹什麼？將之拿去換點乾糧。天剛曉，就扛著鋤頭跑到山野，但採挖到黃昏，筐子也沒有裝滿。之後，拿到富貴人家，賣給那些肥肥白白的富家子弟，並鼓舌向人家說：買下這地黃吧！用來喂你們的肥馬，牠們的毛色可以光澤發亮，映照到地面，地上也會發光。我別無所求，只想換一點馬匹吃剩下的飼料糧，以解家人辘辘的饑腸。

 

全詩敘事，一氣呵成，情物交熾，感人肺腑。詩人通過埰地黃的情節，反映了當時貧苦之家的艱苦歲月，生活朝不保夕。

 

可以說，古代讀書人多認識醫理藥理，也往往為基層老百姓開方治病，滿足了不少醫療需要。新中國成立之初，國貧民困，但透過「赤腳醫生」，亦解決了不少貧農村戶的龐大醫療需求。由此看來，普及基本的中醫醫療常識，「治未病」是減少龐大社會共公醫療負擔的有效方法。

 

作者：陸錦榮　本文曾刊《信報財經新聞》副刊版